約莫一個多月前
母親從冰箱裡拿出這道紅糟魚
其實我一直以來都沒有非常喜愛這道菜
因為個人滴酒不沾，連米酒味都排斥，因此略帶酒味的紅糟對我來說並不吸引人
然而...母親默默地說出：吃一點吧，以後想吃，都沒機會了...
...原來，這是外公親手釀製的紅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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這幾年，外公得了失智症
從一開始，只是容易遺忘物品所在位置
漸漸的，把我們這些晚輩的名字、長相，都給遺忘了...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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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我的印象中，外公是一位話不多的人，我甚至不太有印象外公的聲音或個性
聽母親說，外公從年輕時話就不多，是個嚴厲的父親
只要他板起面孔，家裡大大小小是不敢吭聲的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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外公是福州人，小時候跟著國民政府來到台灣，年僅十二、三歲，飄洋過海來到這片土地上
從零售打工開始做起，經常遭到日本人欺負，所以外公不喜歡日本人
後來到皮鞋店裡去當學徒，學得一手技術
抱著不認份的堅定的心，終於和當時的外婆一起開了皮鞋店，撫養五個小孩子
夫妻兩人感情很好，十多歲的差距並沒有帶來太多隔閡
這麼樣互相扶持，至今超過一甲子
外婆勤儉持家、任勞任怨，外公努力打拼，在都更時分到了現在的房子
日子好過了，夫妻倆還是很節儉，每次到外公外婆家，最得意的就是穿著外公自己做的皮製拖鞋到處走
一條塑膠曬衣鍊，用了十年還捨不得換；地瓜葉剪剩的粗枝，拿來煮水喝，一點點都捨不得浪費
子女長大後，外婆經常陪著外公回故鄉，外婆的福州話說得和當地人一樣流利...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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(照片：2014年的時候，外公還能依照自己的意識自由走動，我用Photoshop為翻拍的照片上色，送給外婆當禮物，外婆高興得哭了，外公只是好奇的看著照片。)
我知道的故事不多，很多都是外婆一邊看著照片，一邊和我們這些孫子們說的
外婆總是說，外公是個好丈夫、好爸爸、好阿公
自己省吃儉用的錢，都花在孩子們身上...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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可是這樣的阿公，卻突然離我們很遠很遠
失智症，惡化得非常快
才幾年光景，阿公現在無法自行下床走路了...
連洗澡、上廁所，都必須要人幫忙，外婆是最最辛苦的
不離不棄守候著外公，怕他冷、怕他熱、怕他吃不飽，自己都沒睡好
卻仍堅持不要送外公去安養院
外婆是外公最後一個忘記的人...
外公還沒忘卻所有記憶的時候，每天一睜開眼就是問：阿和去哪？
握著外婆的手，可以讓他安心做每一件事，包含吃飯、睡覺...
這雙從年輕握到滿是皺紋的手，一直都那麼堅定...直到前些日子，阿公只能用眼神疑惑的看著外婆
想不起這個堅強的女子到底是誰
我無法想像外婆有多麼心痛...被自己最深愛的人遺忘，還必須堅強的繼續走...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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上個週末，我回去看阿公
捲縮的身軀非常瘦弱
長期無法下床行走，脂肪流失、肌肉萎縮
看著牆上掛的照片，健康的阿公笑得自信堅定，外婆也滿臉幸福
讓我很鼻酸...
走進另一個房間，床頭上擺放著外公外婆以前出遊的照片
還有每一次生日、過年的全家合照
突然有點能夠明白外婆的矛盾
深深愛著一個人，一輩子，寫了多少回憶
看著心愛的老伴日漸消瘦...一面希望他能睡著就這麼走了，到另一個世界去安心過日子，不必再拖著這身沉重的軀殼；但另一面，卻又好希望就算他再也不記得自己...每天早晨還能握握他的手...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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昨天半夜，生病的我夢見了健康的外公
外公笑著，什麼也沒說
我牽起外公的手，看見他的手腕不再瘦弱
我問阿公：阿公你身體好點了嗎？又變得比較圓潤了，你好嗎？
阿公回過頭來對我笑，夢就沒了...
如果每個人到來與離開
都只是百年的生靈住進隨時間衰老的身軀
那麼外公...您選擇對您最好的方式，決定留下、或離開吧....
您的每一段故事我會記得的...
您最心愛的外婆，我們也會照顧好的
真的...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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